桃花雪1937卦变金陵第251章 似曾相识从未存在
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涌时白桃把银针往茶盏里浸了浸。
铜壶里的晨露还剩小半倒映着她眼尾的细纹——这是三年前在紫金山挖冰棱子时被山风刮出来的。
药香先漫上了她的袖口。
当归的苦、茯苓的甘、甘草的甜在水蒸气里缠成一团像极了针匣里那些被蜡封的银针每根都带着不同病人的体温。
她伸手搅了搅药汁褐色的汤头突然泛起涟漪待波纹散尽竟清得能看见锅底的砂粒。
“奇了。
”王阿婆的声音从门槛外传来。
白桃抬头见老妇人扶着门框银簪上的茉莉蔫了半朵“我在这巷子里闻了三十年药香头回见煎出来的汤比井水还透亮。
” 白桃把银针往汤里一探。
针尖刚触到水面霜花便顺着针身往上爬眨眼间裹住了整根银簪似的针柄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王阿婆凑近看睫毛上的晨露落进汤里荡开一圈水纹霜花竟随着波纹颤动起来像活了。
“这不是药。
”白桃拔起银针霜花簌簌落进汤里“是提醒。
”她舀了一碗递给王阿婆老妇人接碗时手直抖碗沿磕在门槛上“提醒啥?” “提醒咱们有些话忘了问比生了病更难治。
”白桃又盛了一碗递给蹲在墙根的剃头张。
剃头张的剃刀把还沾着皂角沫接碗时指腹蹭过碗沿突然僵住——他想起去年春天日本兵砸了他的剃头挑子他攥着剃刀在巷口站了半夜最后把刀藏进灶膛一句话都没说。
汤碗一传十十传百。
药堂外的青石板上很快坐满了人有拎着菜篮的妇人有光脚的孩童有扶着拐杖的老秀才。
白桃看着他们捧碗的手:王阿婆的手背上有去年冬天冻疮的疤剃头张的虎口有道刀伤小丫头的指甲盖里还沾着煤渣——每双手都在抖不是因为汤烫是汤里的霜花触到了他们心口最软的地方。
“阿桃这汤……咋比酒还烧心?”老秀才喝光最后一口喉结动了动“我想起五十年前在私塾先生教《素问》我问‘医为何’先生敲我额头说‘医病’。
可刚才……”他突然站起来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我想再问先生一句医病之外可医人心?” 白桃没说话。
她望着老秀才发亮的眼睛想起三天前在断壁前那些嵌着碎瓷片的“问墙”。
风过处墙鸣如弦原来最该被医的从来不是皮肉上的伤。
药灶里的火渐渐弱了。
白桃蹲下身把最后一块松柴填进去。
火焰舔过她的手背像爷爷当年教她认药材时用艾绒灸她虎口的温度。
“爷爷”她对着火苗轻声说“您说药王宗的针要扎醒尸可我现在才懂更该扎醒的是装睡的魂。
” 灶火灭了。
她起身摸出块蓝布覆在“药王宗”的牌匾上。
布角扫过“宗”字最后一笔落了层薄灰。
“医的不是病”她指尖抚过布面声音轻得像风“是忘了问的魂。
” 陆九是在第二碗茶凉透时听见那少年说话的。
茶馆靠窗的位置穿粗布短打的小子正拍着桌子:“你们知道‘陆九焚影’不?说那中统特工易容术神了能扮成日本军官混进司令部临走还烧了半座仓库!” “真的假的?”茶客们伸长脖子。
“当然真的!”少年唾沫星子乱飞“我表舅在宪兵队当杂役亲眼见那陆九撕下面皮时脸上全是燎泡——” 陆九垂眼盯着茶盏里的浮茶。
他现在的脸左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是三年前替白桃挡炸弹时留下的。
当时医生说这张脸毁了他却笑说正好省得总对着镜子琢磨该扮谁。
“后来呢?”有人追问。
“后来?”少年压低声音“听说他把所有易容工具都烧了连火漆模子都没留——” 陆九摸出铜子儿搁在桌上。
茶钱六个他放了七个。
少年的话被茶碗碰撞声打断抬头见他起身疤脸在晨光里倒显得平和:“客官多给了一个。
” “送你的。
”陆九指了指少年脚边的破布包那里露出半截火漆模子的边角“这行饭不好吃别学我。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从怀里摸出块残片——是当年最后一块火漆边缘还留着焦痕“这个送你。
” 少年捏着残片发愣:“这是啥?” “是没人要的皮”陆九走到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也是有人要的真。
” 他没回头。
从前易容时他总把背佝偻着怕被人看出身高破绽。
现在却走得直像终于卸下了压在背上三十年的面具。
茶馆里的议论声渐渐远了他听见风里有银铃响——是白桃的针匣? 不针匣早留在药堂了。
该是小梅门前的灯心草。
小梅蹲在阶前时灯心草的花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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