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奔流第86章 脱胎换骨的劳动
北大荒的黎明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酷。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尖利急促的哨声便像冰冷的鞭子抽碎了宿舍里残存的、并不踏实的睡梦。
“起床!出工了!快!快!” “老炮手”连长那粗犷的、不容置疑的吼声紧接着在窗外炸响。
姑娘们像受惊的兔子挣扎着从尚有余温但依旧不均匀的土炕上爬起。
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尤其是昨晚被炕面烫到或冰到的地方更是难受。
但没人敢耽搁手忙脚乱地套上冰冷梆硬的棉袄棉裤胡乱用刺骨的井水抹把脸抓起昨晚剩下的冷窝头塞进嘴里便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的集合点。
春寒料峭晨风比白天更加刺骨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黑色的土地还冻得硬邦邦的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挂在眉毛和睫毛上。
负责带她们这些女知青干活的是连里有名的“大榔头”班长。
人如其名他个子不高但壮实得像个铁墩子胳膊有一般人大腿粗脸庞黑红粗糙布满皱纹一双大手结满了厚厚的老茧看上去就像两把真正的榔头。
他话不多总是拧着眉头看人的眼神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尤其是对这些从城里来的、细皮嫩肉的“学生娃”。
“哼又是群娇小姐。
”这是他对这群新来女知青的第一句评价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每个人听见带着浓重的轻蔑。
“排好队!跟紧俺!今天任务刨粪堆!” 所谓的粪堆是连队牲畜圈一个冬天积累下来的冻粪肥像一座小山般冻结得硬如岩石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
“大榔头”班长示范了一下抡起沉重的尖头镐嘿的一声镐头深深楔入冻粪块再一撬一大块粪肥就崩裂开来。
动作干净利落充满力量。
“就照这样干!今天把这堆刨完!”他把镐头往地上一杵命令道。
姑娘们面面相觑看着那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小山”以及那沉重的镐头心里直发怵。
孙卫红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同志们!这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粪肥臭但思想不能臭!我们来就是改造思想的!干!”她率先拿起一把镐模仿着班长的动作抡起来但镐头砸在冻粪上只留下一个白点震得她虎口发麻龇牙咧嘴。
其他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劳动以其最原始、最粗重的方式开始了。
对于这些城市学生来说这无疑是地狱般的折磨。
镐头沉重冻粪坚硬。
一镐下去往往只能砸下一点冰碴反震力却通过木柄狠狠传导到手臂、肩膀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没干几下几乎所有姑娘的手上都磨出了水泡水泡很快破裂血水混着汗水粘在粗糙的镐把上钻心地疼。
李晓芳几乎是从一开始就哭了。
她力气小抡不动镐只能拿着铁锹在后面勉强清理刨下来的碎块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眼泪和汗水糊了满脸。
恶臭熏得她阵阵干呕。
“大榔头”班长背着手在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冷冰冰地扔下一句: “没吃饭吗?使劲!” “啧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啥?” “干不了就一边待着去别碍事!”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割裂着她们残存的自尊。
孙卫红始终咬着牙一边拼命抡镐一边气喘吁吁地给大家鼓劲:“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同志们……想想……铁人王进喜……”她的口号在极度的体力消耗下变得断断续续但依旧是她对抗疲劳和痛苦的方式。
赵庆兰始终沉默着。
她没有像孙卫红那样喊口号也没有像李晓芳那样哭泣。
她只是埋着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抡着镐。
虎口磨破了渗出的血染红了镐把她撕下布条缠上继续。
肩膀被沉重的镐头带得又酸又肿仿佛要脱臼她咬紧牙关调整姿势继续。
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衣冷风一吹冰凉地贴在身上她也顾不上。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
一股不服输的劲一股要向“大榔头”班长证明“学生娃”不是孬种的劲更是一股要实现自我价值、不辜负远方期待的劲。
林卫东在信里描述的西北艰苦和他们的坚持成了她此刻无声的精神燃料。
“大榔头”班长那挑剔的目光偶尔扫过赵庆兰时会略微停留一下眉头依然拧着但似乎少了一丝轻蔑多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仅仅是开始。
春天的北大荒劳动一项接着一项永无止境。
刨完粪就是播种。
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一眼望不到头。
每人发一个装着种子的簸箕沿着划好的垄沟一步步向前弯腰点种覆土……重复成千上万次。
一天下来腰仿佛断了直都直不起来眼睛被黑土反光刺得生疼。
夏天是锄草的季节。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在这里有了最残酷的具象化。
烈日当空闷热无比玉米叶子像锋利的刀片在手臂和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汗水流进伤口又痒又痛。
巨大的蚊蠓成群结队地袭来轰不走打不散咬得人满身是包。
重复的机械动作让人麻木仿佛永远看不到地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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