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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平和第2025章 年5月14日

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松花江面上结的冰能跑卡车。

我穿着母亲织的紫围巾蹲在江堤上看冰面上三三两两的人凿洞钓鱼鱼钩甩下去时带起的碎冰碴子在阳光里闪像极了母亲临终前输氧管里冒的气泡。

那天她把我叫到床边手指摩挲着我围巾边缘脱线的地方说等开春了要给我补说丫头你看这毛线团绕啊绕终究能绕出个头来。

可她没等到开春就像那些气泡一样噗地碎在二月的风里了。

父亲是在母亲头七那天走的他把家里的存折塞进我羽绒服内袋说去南方找点活计语气轻得像在说今晚吃面条还是米饭。

我站在火车站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雾蒙蒙的蒸汽里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举着我摘槐花那时候他的背影像座山现在却瘦得让我想起江边被冻裂的树干。

站台广播在喊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即将进站我摸了摸内袋里硬硬的存折转身往相反方向走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盖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在江堤下的旧仓库住了半个月晚上裹着三条棉被还是冷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白天就去便利店买个馒头边啃边看货架上的杂志有次看到本旅游杂志封面是个穿比基尼的女孩在海边笑海浪卷着细沙漫过她的脚踝。

我盯着那片蓝色看了很久直到便利店老板敲着柜台说小姑娘你再不买就出去才惊觉自己的口水把杂志角都弄湿了。

后来遇到陈叔是在一个雪后的清晨我蹲在巷口啃冷馒头他推着辆装满蜂窝煤的三轮车过来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声。

他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没理他他就自己蹲下来从棉袄里掏出个铝制饭盒打开来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上面浮着几块金黄的玉米饼。

我看着那团热气升到他眼镜片上变成白茫茫的雾突然就哭了眼泪砸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陈叔的茶馆开在老街尽头青瓦白墙被岁月磨出包浆门楣上“知味”两个字掉了半边远远看去像“矢未”。

他说这房子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从前松花江还没结冰的时候码头上的船工们都爱来喝碗热乎茶。

现在茶馆里常客不多除了几个下棋的老头就是我这种躲清静的人。

我帮陈叔擦桌子时总看见他对着墙上挂的老照片发呆照片里是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抱着个虎头枕背景是艘泊在江边的木船。

茶馆的冬天特别暖土灶烧着松枝烟气从烟囱里飘出来在屋顶积成白白的一团。

陈叔教我煮茶说水要三沸一沸如鱼目二沸如涌泉三沸如腾波。

我蹲在灶台前看火苗舔着锅底想起母亲熬中药时也是这样水汽把窗户糊得白茫茫的她总说煎药如煎心急不得。

有次我不小心把茶壶摔了那是陈叔用了十几年的紫砂壶我蹲在地上捡碎片手指被划出血来他却摆摆手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新壶壶身上刻着“寒夜客来茶当酒”。

夏天来得猝不及防某天清晨我推开茶馆的木门突然闻到满街的槐花香。

阳光像蜂蜜一样淌在青石板路上卖冰棍的三轮车叮铃哐啷响穿背心的男人坐在竹椅上摇蒲扇蝉鸣声从老槐树的枝叶间漏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陈叔把藤椅搬到屋檐下泡了壶茉莉花茶茶叶在玻璃杯中舒展像睡足了觉伸懒腰的姑娘。

我穿着短衫短裤蹲在门槛上啃西瓜红色的汁水顺着胳膊流到手腕引得路过的蝴蝶停在我手臂上翅膀一开一合像在尝甜味。

那天傍晚来了个小女孩扎着两根羊角辫眼睛肿得像桃子。

她站在茶馆门口不肯进来手指绞着裙角我蹲下来问她怎么了她抽抽搭搭地说找不到妈妈了。

陈叔往她手里塞了块绿豆糕说别急吃点甜的心里就敞亮了。

小女孩咬了口糕点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伸手抓住我的衣角说姐姐你的围巾好看。

我这才想起脖子上还围着母亲织的紫围巾入夏后一直没摘汗渍把边缘的毛线浸得发硬。

我们带着小女孩在巷子里找了两个小时最后在邮电局门口看到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抓着个卖的小贩说话眼泪把睫毛膏都冲花了。

小女孩尖叫着扑过去女人蹲下来紧紧抱住她我看见她后颈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和小女孩耳后的一模一样。

陈叔站在旁边抽烟烟头在暮色里一明一灭他说当年他老婆也是这样带着女儿去买糖葫芦一转头人就不见了后来找了三天三夜在松花江的轮渡上找到了女儿抱着根船桨睡得正香。

入伏那天热得像蒸笼茶馆的竹帘被风吹得哗哗响我把电风扇搬到柜台前对着它直咧嘴。

陈叔不知从哪弄来个旧冰箱里面冻着绿豆汤和酸梅汁来喝茶的老头们都说这是神仙日子。

傍晚时分突然下起雷阵雨雨点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像有千军万马在屋顶奔跑。

我站在门口看雨帘突然想起小时候和母亲在屋檐下躲雨她把我护在怀里说雨点是天空的眼泪每滴眼泪都藏着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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