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平和第2025章 年8月7日
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打湿的时候老陈正蹲在单元楼的台阶上数蚂蚁。
其实他也不是真有那闲心就是不想上楼钥匙在裤兜里揣得发烫像块烙铁。
楼上那扇门后面是妻子林慧刚擦过的地板是儿子房间里摊开的练习册还有餐桌上温着的粥——可他不敢进去就像小时候打碎了邻居家的酱油瓶躲在楼道里盼着天黑能把自己藏起来。
三个月前他从厂里出来不是退休是厂子黄了三十多年的工龄最后换来一个印着“解除劳动合同”的信封里面装着几万块钱够交半年房贷却填不上心里那个窟窿。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打在梧桐叶上沙沙响像谁在耳边轻轻翻书。
老陈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着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潮乎乎的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他想起刚进厂那年也是这样的春天师傅带着他去车间机器轰隆隆地转铁屑子溅在地上像星星师傅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陈啊这铁疙瘩看着冷你跟它处久了它能给你暖肚子。
那时候他信每天提前半小时到车间把机器擦得锃亮师傅说他手上有劲儿拧螺丝比扳手还稳。
后来他成了老陈带了徒弟徒弟总说他太较真现在都用自动化了谁还手动拧螺丝。
他不说话还是照样每天擦机器直到上个月车间的铁门被贴上封条红色的印泥像道血口子他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较真就能留住的。
“陈师傅又在这儿发呆呢?”卖煎饼的王大姐推着车经过车轱辘碾过水洼溅起一小圈泥点。
老陈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没刚下来透透气。
”王大姐麻利地往鏊子上倒面糊竹蜻蜓一转摊成个圆“这天儿透透气也得带把伞。
你看你头发都湿了。
”她从车斗里抽出个塑料袋“刚进的新鸡蛋给你留了几个家里孩子正长身体呢。
”老陈想摆手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他知道王大姐的脾气跟她推搡反而生分。
“多少钱?”他摸出钱包王大姐眼一瞪“跟我算这个?你前阵子帮我修的煤气灶我还没谢你呢。
”老陈笑了笑把鸡蛋揣进兜里蛋壳凉丝丝的贴着大腿倒像是有了点实在的分量。
上了楼掏出钥匙手还是有点抖。
门开了林慧正在厨房择菜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回来了?”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老陈“嗯”了一声换了鞋把鸡蛋放在餐桌上“王大姐给的。
”林慧没回头“哦”了一声继续择她的菠菜叶子黄了的地方被她仔细掐掉扔进垃圾桶。
客厅里儿子小宇趴在茶几上写作业铅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见了他抬头喊了声“爸”又低下头去。
老陈走过去想看看他写的啥小宇却把作业本往旁边挪了挪“数学题有点难。
”老陈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地缩了回来摸了摸鼻子“哦不会的问你妈。
” 晚饭的时候谁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筷子碰着碗沿的声音。
林慧给小宇夹了块排骨“多吃点明天要考试。
”小宇点点头扒拉着米饭。
老陈扒拉着碗里的粥粥温温的不烫嘴是他喜欢的温度。
“我今天去人才市场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林慧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嗯怎么样?”“没合适的”老陈声音低了下去“人家要么要年轻的要么要文凭高的我这……”“知道了”林慧打断他“慢慢找吧不急。
”话是这么说可她往嘴里塞了口菠菜嚼了半天没咽下去。
老陈看着她鬓角的白头发去年还没这么显眼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月熬出来的。
吃完饭老陈想洗碗林慧把他推到一边“你歇着吧我来。
”他只好走到阳台靠着栏杆抽烟。
楼下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雨雾在地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圆。
对面楼的张大爷在阳台浇花见了他挥了挥手“老陈下来杀盘棋?”老陈摆摆手“不了有点累。
”张大爷“哦”了一声继续浇他的月季花瓣上挂着水珠红得发亮。
老陈掐灭烟头心里像堵了团棉花闷得慌。
他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住的是厂里的筒子楼十平米的小屋摆了张床就没多少地儿林慧总说等以后条件好了换个带阳台的房子能种种花。
现在房子换了带俩阳台可她却没心思养花了每天不是算计着柴米油盐就是愁他的工作。
夜里睡得不踏实老陈翻来覆去林慧的呼吸很轻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他悄悄爬起来摸黑走到客厅打开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疼。
人才网上的招聘信息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条要么是保安要么是仓库管理员工资低得可怜还得倒班。
他点开一个“设备维护”的岗位要求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他苦笑了一下把手机关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在空调外机上嗒嗒嗒像在数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老陈没跟林慧说揣着简历去了开发区。
听说那边新开了不少厂子说不定有机会。
公交车晃悠了一个多小时到地方才发现开发区大得吓人一排排厂房长得都一个样门口挂着的牌子名字不是带“科技”就是带“智能”看着就跟他这种老工人不搭边。
他沿着马路走太阳慢慢爬上来晒得后背发烫衬衫很快就湿透了。
路过一家机械厂门口贴了张招聘启事他赶紧走过去凑近了看招焊工要求有证五年以上经验。
他心里一动他有焊工证还是高级的当年在厂里他焊的活儿师傅都说能当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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