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渡上的逆流人生第22章 夜半幽焰中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后颈的旧伤在潮湿的夜里隐隐作痛。
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是去年在煤码头捡煤渣时被铁钩划的此刻像条不安分的小蛇随着心跳微微抽搐。
身下的竹席被汗浸得发亮每翻一次身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脆骨头在叹气。
窗外的夜空墨得发稠连最亮的启明星都躲进了云层。
江风裹着鱼腥气撞在窗棂上木格窗扇哐啷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拼命摇晃着铁锁。
我数着墙上糊着的旧报纸第三版右下角印着的轮船图案已经被虫蛀出个破洞仿佛那艘万吨巨轮正一点点沉入黑暗的海底。
远处航运公司的探照灯偶尔扫过屋顶把房梁上悬着的蛛网照得纤毫毕现那些黏在蛛网上的飞虫尸体像极了被时代黏住翅膀的我们。
后半夜时我听见巷口王瘸子的咳嗽声从街那头滚过来。
他总爱在三更半夜拖着那条木腿去江堤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只孤独的萤火虫。
今夜那咳嗽声却格外短促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风卷着纸屑掠过石板路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只细碎的脚步在暗处潜行。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窗纸透出层鱼肚白。
我挪到床沿那条残疾的右腿刚触到地面就传来钻心的麻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骨头缝里钻来钻去。
扶着墙根站起来时膝盖发出咔嗒一声脆响惊得藏在壁纸上的蟑螂扑棱棱乱窜在糊着窗纸的木框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痕印像幅淡淡潦草的水墨画。
推开院门的刹那晨露顺着门楣的裂缝滴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航运公司食堂的烟囱正吐着灰白的烟那烟被风一吹就散了像极了我们抓不住的日子。
而郑家门口那面招魂幡就在这烟霭中轻轻晃悠着——那是块洗得发白的孝布边角还打着补丁想必是从郑奶奶的旧寿衣上撕下来的。
幡杆是根磨得发亮的竹篙底部缠着圈红绳绳结已经被岁月泡得发黑。
风过时白幡抖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我盯着那片刺眼的白忽然想起去年清明见过的纸人也是这般晃晃悠悠地立在坟头衣袂翻飞间仿佛要从竹架上挣脱下来却终究逃不过被焚烧的命运。
阳光正顺着屋檐爬下来在白幡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晃动的光斑像是无数只眼睛冷冷地瞅着这个即将被悲伤淹没的清晨。
挪到江堤时露水已经打湿了裤脚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
坡道口的野菊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上凝着露珠被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是谁在无声地落泪。
几个早起的搬运工蹲在石阶上抽旱烟烟丝燃烧的味道混着江水的腥气飘过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
他们看见我都默契地闭了嘴只有烟斗里的火星在晨光中明明灭灭映着那些刻满皱纹的脸像是幅模糊的木刻版画。
“郑家小五子……”一个络腮胡的搬运工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昨天还在这儿抢我的窝头呢。
”他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指缝间漏出的叹息混着烟圈缓缓融进江雾里。
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那双塑料凉鞋正静静地躺在沙地上。
是双再普通不过的黄胶凉鞋鞋头已经磨得发毛鞋带孔处裂了道细缝想必是被江水泡胀后又晒干的缘故。
鞋窝里盛着的露水有指甲盖那么深阳光穿过水珠在沙地上投下小小的彩虹那斑斓的光怪陆离倒像是小五子平日里最爱看的万花筒。
我忽然想起他昨天穿这双鞋时的模样。
当时我们蹲在江边捡碎玻璃他总爱用凉鞋的鞋跟去磕石头说要练出铁砂掌的功夫。
“等我练好了”他边说边用脏手抹鼻子鼻涕蹭在鼻尖上亮晶晶的“就去北京打坏蛋给毛主席站岗。
”说着还蹦起来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结果脚下一滑摔进沙堆凉鞋的鞋带都摔断了还是我用草绳给他重新系上的。
沙地上还留着他摔倒的痕迹一个浅浅的坑洼里积着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不远处散落着几个玻璃弹珠是我们昨天玩弹珠时落下的其中一颗透明的里面嵌着朵蓝花是小五子最宝贝的“原子弹”。
此刻它正静静地躺在沙砾中被露水裹着像颗凝固的眼泪。
“捞着了吗?”郑爷爷拄着拐杖挪过来竹杖头在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人心上。
他的烟袋锅早就凉透了却还不停地往嘴里塞铜烟嘴被抿得发亮映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没人敢回答。
江水在脚下呜咽着水涨水落后的滩涂裸露出大片黑色的淤泥淤泥里嵌着碎瓷片、锈铁钉还有不知谁丢下的半截红绸带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条挣扎的血痕。
远处的货轮鸣了声笛悠长的声响在江面上荡开惊起一群水鸟它们扑棱棱地掠过水面翅膀划破晨雾的刹那我忽然觉得那些飞鸟就像是无数个夭折的生命拼命想飞却终究逃不过命运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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